87年前的一天,白沙镇刘福七房湾被突如其来的噩耗击碎了往日的平静——沪江大学校长刘湛恩,从七房湾走出去的读书郎,在遥远的上海遇刺身亡。
1938年4月7日清晨,上海静安寺路大华路口公交车站,几声罪恶的枪响之后,年仅42岁的刘湛恩倒在了血泊中。因拒绝出任伪职,他被汉奸残忍杀害。葬礼那日,三千民众自发涌上街头为其送行。消息传回故乡时,村里的老人们沉默不语,只能对着空荡荡的祖屋烧着一沓沓纸钱。
刘湛恩烈士家旁的百年古井
87年后的今天,记者来到刘湛恩的旧居前,一堵残墙依然倔强地站着岗。墙头一丛狗尾巴草在风中摇曳,毛茸茸的草穗反射着碎金般的日光,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生命之火。
“我教导学生为国献身,岂能临难苟避?”振聋发聩的呐喊声犹在耳畔,这声音穿越了87年的时光,那份家国情怀依然激励着我们奋力前行。
刘湛恩烈士生平
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墙壁,墙上深浅不一的印记,见证了一个世纪前,刘湛恩传奇人生的起步。
“听我曾祖父讲,这间屋子就是刘湛恩原来住的地方。”刘贤文今年68岁,是石和村刘福七房湾的村民,作为刘氏后人,刘贤文与刘湛恩有着共同的祖先——1737年(乾隆二年)从江西迁来的之印公。
刘湛恩烈士老宅
翻开厚厚的《刘氏家谱》,刘贤文介绍:“刘湛恩的父亲叫刘会坌,我的曾祖父叫刘会尧,他们两个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。那时候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,刘湛恩一家四口全靠几亩薄田过活。”
刘贤文转述着从曾祖父那听的有关刘湛恩的故事。刘湛恩6岁时,父亲在贫病交加中去世。家中失去了顶梁柱,孤儿寡母日子越发艰苦。刘湛恩的母亲罗芬清是个“有主意”的女子,她带着刘湛恩和襁褓中的妹妹,一路乞讨到汉阳谋求生路。
“村里老人说,罗芬清不仅气质出众,更难得的是还识字。到了汉阳,她靠在教会医院做事,养活一对儿女。刘湛恩受妈妈影响,从小就聪明、会读书,听我父亲说,刘湛恩会七国语言。”刘贤文说。
罗芬清白天干活,晚上自学文化知识,几年后,她通过考试成为武汉仁济医院首批中国籍护士之一。她勤奋好学的精神深深感染了年幼的刘湛恩,让他懂得了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。
据史料记载,刘湛恩早年就读于汉阳小学、九江同文书院,后被保送至苏州东吴大学医预科,1918年毕业赴美留学,先后在芝加哥大学、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教育与心理学。1922年获博士学位后回国,在南京东南大学等机构任职,大力倡导“教育救国”。
1928年,32岁的他出任沪江大学首任中国籍校长,推动学校中国化改革,并创办城中区商学院为寒门学子提供教育机会,是师生口中的“负责到底的引路人”。
1937年淞沪抗战爆发后,刘湛恩挺身而出,担任上海各界救亡协会理事等职。他组织师生慰劳伤兵、救济难民,联络蔡元培等学者向国际社会揭露日军暴行,冒险保存南京大屠杀的珍贵证据,被誉为“民间外交家”。
“这就是刘湛恩的房子,村里人都知道他!”1949年出生的刘贤富经过刘湛恩旧居前,热情地与记者攀谈起来。
老人回忆道,小学时就常听村里人讲刘湛恩的故事,那些关于爱国教育家的传奇事迹,给年幼的他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村民介绍刘湛恩烈士在村中的生活
时光荏苒,刘贤富长大成人,结婚生子,如今已是儿孙绕膝。2019年的一天,刘贤富的儿子(当时在阳新汽车大修厂任党委书记)让孙子专门给他带了本书回来。
“我还留着那本书呢!”刘贤富边说边把记者往家里领,走进里屋,他在床头柜里仔细翻找,捧出一本长江出版社出版的《南有嘉树——阳新古今名人传略》。书页已经泛黄,但保存完好,第290页还被细心地折了个角。
“碧血丹心铸师魂——著名爱国教育家刘湛恩。”刘贤富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标题。他告诉记者,如今逢年过节,爷孙俩仍会一起重温刘湛恩的故事。从当年的穷山沟到现在的幸福生活,刘贤富一家的日子越过越好,但那份对乡贤的敬仰之情,始终如一。
刘贤富一家只是石和村变化发展的缩影。石和村党支部副书记刘贤景介绍,石和村近年来大力发展特色产业,建成300亩药材和油茶基地、150千瓦光伏电站,引进200亩茭白种植,带动村民就业增收,村级年收入突破20万元。
村里还新建了2400平方米村委会广场、文化礼堂,拓宽了主干道,修建了5.5米宽石牛公路。2023年实施美丽乡村建设,完成道路刷黑和绿化提升,村容村貌焕然一新。如今的石和村产业兴旺、生态宜居,荣获“黄石市文明村”称号,正朝着乡村振兴的目标稳步迈进。
“吱呀”一声,木门被刘贤景缓缓推开。随着他的脚步,记者走进了刘湛恩烈士纪念馆。“2019年,通过乡贤赞助,村里建成了这座纪念馆。”刘贤景介绍道。
刘湛恩烈士纪念馆
步入馆内,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刘湛恩的半身铜像。眼镜后那温和而坚定的目光,仿佛仍在注视着他曾倾注心血的教育事业。
纪念馆内,满墙的图文宣传画,像一本摊开的厚重史书,详细记录着刘湛恩从寒门学子到沪江大学校长的成长历程。拐角处的展板讲述着最悲壮的时刻:
1938年4月7日清晨,刘湛恩因拒绝汉奸政客提出的“出任教育部部长”的邀请,在静安寺车站遭日伪特务暗杀。葬礼当日,三千民众自发送行。1985年,刘湛恩被追认为革命烈士,长眠于上海龙华烈士陵园。
当时报纸刊发刘湛恩烈士牺牲的报道
展板上张贴着当年《新华日报》《申报》等报刊对这场暗杀的报道,还有刘湛恩次子刘光华所写的《哀记父亲遇难》,字里行间流露的真情令人动容。
“听村里老人说,刘湛恩牺牲的消息传来,整个村子都很哀痛,伤心之余一直痛骂那些汉奸和卖国贼。”刘贤景感慨地说,刘湛恩宁死不屈、大义凛然的精神就像一颗火种,点燃了石和村人的家国情怀。
刘湛恩烈士证明书
解放战争时期,石洪太、石文中、石章其、石文清等石和村青年,抛头颅,洒热血,积极投身革命,献出了自己的宝贵生命,永远长眠在了这片热土上。
如今,刘湛恩的故事仍在激励着一代代学子。“纪念馆建成后,经常有青少年和社会各界爱国人士到这里参观学习,感受刘湛恩的家国情怀,这里也成了阳新县青少年爱国传统教育基地。”刘贤文说。
村民参观刘湛恩烈士纪念馆
“刘校长不仅是石和村的骄傲,更是我们教育工作者永远的榜样。”白沙实验中学校长吴远华说,“我们经常在早操完后给学生们讲爱国教育故事。每次讲到刘校长拒绝出任伪职时说的那句话,孩子们的眼睛都会发亮。”
微风过处,琅琅书声应和着历史的回响,烈士的教诲如春风化雨,滋润着新时代的幼苗茁壮成长,红色基因在一代又一代人中薪火相传,生生不息。